鸿博体育（记者 卢岳）“虽然我想赚钱，但这种昧着良心的活儿我是真干不下去了。”来自四川的投诉者李先生（化名）向记者无奈表示，自己拿下了除醛品牌“森家环保”的市级代理，但在几次接受总部甲醛检测和治理业务的指导后，发现存在大量违法违规操作。
记者看到，甲醛检测作为衡量室内污染物的直接方式，近年来被越来越多家庭关注和尝试。与此同时，巨大的需求也让甲醛治理市场迎来快速发展。
不可否认，甲醛检测及治理需求的不断升高背后，是消费者对室内环境健康的高度关注。据中国室内环境监测中心调查结果显示，我国每年由于室内空气污染引起的急诊数为430万人次；每年由室内污染造成的死亡人数达11.1万人，平均每天死亡304人；每年新增先天残疾儿童总数高达80万至120万，其中，42.1%与室内空气污染有关。
“之所以选择这个行业，就是因为我们这种有孩子的家庭，都希望能通过更科学的方式，降低室内污染和对身体的伤害，减少悲剧发生。”李先生向记者表示，2023年7月，其通过短视频平台看到森家环保的加盟广告，在与工作人员沟通后，更前往森家环保北京总部实地考察。他表示，自己听取了森家总部“成都市场更好做”的建议，不仅签订了17万元的货款成为市级代理，更举家搬至成都，准备在甲醛治理市场大干一番。
记者从李先生提供的《产品合作协议》看到，相关合作的费用名称为“货款”，协议内容中明确表示，森家环保将提供检测设备、培训、派单、工程、经营、研发、广告等多个方面的支持。
“本想着坐等订单，没想到竟然是这种操作。”李先生表示，由于森家环保的业务模式为“检测-治理-复检”，为拿下甲醛治理的业务并确保治理后复检达标，其被分配的首个订单就需要自己配合“做手脚”。
“记得第一次做具体的治理工作，我怕操作不熟练导致效果不达标，就在复测前说出了这个顾虑。没想到他们让我通过少滴显色液、减少药剂停留时间去控制复检结果。”李先生表示，“按照公司的培训，正常检测操作是在采取样本后，将3滴显色液滴入采集空气的液体并停留5分钟。但这次公司嘱咐我只滴1滴，停留一两分钟，看颜色稍有变化就赶紧用检测仪检测。”最终，这一单甲醛检测的结果是合格。
而此后的四五单中，森家环保总部一位邱姓负责人在指导中，多次要求李先生在甲醛检测中造假，甚至要求操作仪器篡改真实数据。记者在李先生提供的微信群聊中看到，邱姓工作人员称：“检测结果要调成超标，这样方便后期客服人员转化治理。”
在李先生提供的投诉材料中，涉及多个森家工作人员指导其设置和篡改检测设备的数据。在录音中，更有森家环保的一位王姓负责人在教育李先生时提到——“在商言商，咱们头脑有时也需要灵活一点”“客户检测说明有潜在需求，检测仪只是工作道具，检测都不超标，他能做治理吗？”“所以你要想办法让他超标”……“就是骗子，他们违反规定又检测又治理，随意篡改数据完全为了拿下单子、收到钱。”李先生坦言。
李先生告诉记者，带着“首都企业”、行业领军等光环的森家环保，曾是让自己决心投入全部家当做事业的“引路人”，却没想到成了2024年伊始的噩梦，“都说人穷志短，我现在就想把加盟钱退回来，干点正经工作。”
记者通过企查查数据看到，“森家环保”全称为北京森家环保科技发展有限公司，成立于2018年11月13日，注册资本3000万元，其目前最大股东为法人吴桂云，持股比例为80%。此外，目前吴桂云还任北京净康佳环保科技有限公司法人，该公司成立日期为2015年9月。
同时，记者登录森家环保官方网站看到，其首页显著位置标注有“环保行业领军品牌”字样，更展示出其在宁波银行、弘康人寿等公司进行除醛工作的现场图片。其在企业介绍中描述，目前森家环保加盟商多达600余名，累计服务客户超十万名；相关产品包装也明显标注有“政府采购优秀供应商”等字样。
但相关信息显示，2020年4月，北京市朝阳区市场监管局曾对其因在官方网站及网络宣传中违规发布带有“上万家案例、百强企业印证”“国家税务局”“中国食品药品监督”等内容及图标，被处以20万元的罚款。
另一方面，据知情人透露，森家环保在行业内则被称为“改名大王”。“之前他们曾因投诉数量多，重新购买公司，并由‘新尚居’并更名为‘森家环保’，但事实上两家公司的是同一拨人。”
记者在一则森家环保的视频宣传片中看到，其宣称鸿博体育，企业连续多年在全国质量月中被评为“质量诚信标杆企业”，经权威机构检测其除醛产品24小时净化率可达到99.9%，更被演员刘德华倾力推荐。但记者在查看森家相关宣传材料后发现，其重点宣传的施工资质证书、室内空气净化许可证及其除醛产品的检测报告，大部分来自“中国室内环境协会”授予。而该协会在介绍中显示，其为经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批准成立的全国性民间社团组织，于2021年6月18日由热心环保事业的各人士、企业、事业单位等自愿结成的、非盈利组织、独立的社会团体法人；主要以公益环保活动为主要工作。
李先生坦言，自己在加盟森家后，几个月间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这些检测的家庭都有孩子，盼着专业机构治理室内污染，却被忽悠，这不是伤天害理吗？”李先生表示，此后自己一直面临“不配合数据造假就不给派单”的困境，最终无奈想申请放弃加盟，却又深陷加盟费退款难的维权泥潭。
3月11日，记者就李先生投诉的相关问题联系了森家环保。该公司一位李姓工作人员表示，将相关情况汇报至公司负责人。但截至发稿前，记者并未收到对方回复。
记者梳理相关信息后了解到，伴随着近年来甲醛检测和治理市场的不断扩大，相关业务也在以一、二线城市为核心向其他地区不断发展。目前，知名度较高的除醛公司除森家环保外，还包括浙大病虫、创绿家、荃芬、叶子环保等品牌。
记者登录黑猫投诉平台看到，众多消费者投诉反映，曾在购买甲醛治理服务中遭遇虚假宣传、治理效果不达标、使用伪劣药剂等问题。
记者了解到，甲醛主要来自装修时使用的多种材料，例如人造板材、油漆涂料、化纤织物等，都是室内甲醛的主要来源。早在2004年，甲醛就被国际癌症研究机构(IARC)列为第1类致癌物质，长期接触可导致鼻咽癌、白血病或多器官疾病鸿博体育，这种慢性中毒往往在转化成病变时才被发现，因此危害极大。另据中央电视台此前报道，北京儿童医院90%的白血病患儿家中半年内曾做过装修。
据悉，我国2018年对板材中挥发的甲醛制定了标准，要求每平方米板材每小时挥发的甲醛应低于0.124毫克，这项标准与国际标准化组织(ISO)制定的标准接轨。对室内空气质量，有关部门于2001年和2002年先后出台过两项标准，前者为GB50325-2001《民用建筑工程室内环境污染控制规范》，由原建设部制定，要求关闭门窗1小时后，室内甲醛浓度低于0.08毫克每立方米。后者为GB/T18883-2002《室内空气质量标准》，由原卫生部制定，要求关闭门窗12小时后，室内甲醛浓度低于0.1毫克每立方米。相比前者，后者还包含对微生物数量的要求。实际操作中，房屋需满足两项标准才算合格。值得注意的是，2022 年7月11日实施的室内空气质量标准（GB/T 18883-2022），对甲醛含量制定了新的标准，规定1h均值应不大于0.080mg/m3。
2月下旬，记者浏览在各大社交平台中看到，在健康、家装等版块，围绕“除醛”的相关话题阅读和评论量较高。如小红书平台关于“甲醛”的帖子多达107万条，其中多数为寻求除醛的方式及分享相关经验、教程。
对此，清华大学环境学院教授、环境化学研究所所长张彭义曾向媒体表示，甲醛测定主要有两种方法，一种是让甲醛与液体试剂反应，根据试剂的变化测定浓度，另一种是使用电子仪器，让甲醛与其中的半导体器件反应，根据电信号的变化获得结果鸿博体育。“但不管哪种方法，都存在数据造假的可能。”因此，我国在《实验室资质认定评审准则》中规定，实验室及其人员不得与其从事的检测和/或校准活动以及出具的数据和结果存在利益关系；不得参与任何有损于检测和/或校准判断的独立性和诚信度的活动。这是为了避免公司同时开展检测和治理业务，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但市面上仍有相当数量的机构同时经营两项业务鸿博体育。
对此，北京中征律师事务所杨杨律师表示，根据《实验室资质认定评审准则》第4.1.5条的规定，甲醛处理公司不得同时开展甲醛检测和甲醛治理业务的，否则无法保证检测结果和治理效果的客观和准确。
“所以如果甲醛处理公司宣传或者实际同时开展了甲醛检测和治理的业务，性质上属于超范围违规经营，若经查证属实，将受到行政处罚，”杨律师强调，若甲醛处理公司为了获取订单和通过治理后的复检，进行数据造假，则不仅属于超范围经营，还同时存在欺骗消费者的行为。“消费者花了大价钱去购买甲醛检测和治理的服务后，很可能达不到理想的效果，最终花了冤枉钱，还损害了消费者的身体健康。若出现严重的损害后果，该公司或需承担刑事责任。这样的行为不仅严重扰乱正常的市场经营秩序，更属于市场不正当竞争，是市场监管部门予以重点关注和严厉打击的对象。
“目前行业最大的问题是从业门槛底，一台设备一些药剂两三千元就能接活，甚至很多保洁员都改行做起了除醛，”资深行业从业者于敬告诉记者，目前整个行业处于劣币驱除良币的不健康竞争中，大量涌入的除醛品牌多以“加盟”为主要模式，盲目以“低价”揽客，导致市场恶性竞争鸿博体育。“比如原本60元每平米的治理价格，包含产品、人工、技术等多个成本，却被很多商家拉低到二三十元，这种远低于成本的报价背后存在的风险一定会更大。”
于敬认为，作为消费者往往通过品牌广告等内容进行选购，但实际并不具备更多除醛常识，因此，更需要从科普、监管、标准等方面发力行业的和规化，“例如通过国家进行从业人员资格认证等，既让行业的从业门槛提高，又让消费者有更多的选购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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